冰雪双拼

南柯一梦（一八） 章一 洗药庵

         “仰望夜天月如钩后厅寂静听更漏 离乡已有十六载 桩桩件件藏心头~”

        冷风瑟瑟，顺着破夹袄的前襟直往肚子里灌，长沙洗药庵的墙根儿底下，圆眼睛的小道士笼着双手，肩上架着“奇门八算”的幢幡，恨不得将下巴缩进肚子里，细白的脸色硬是冻成了青白，伴着那曲调飘散开的还有口里呼出的白气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大仙儿，你冷就别哼那窦娥冤了，六月飞雪冻煞人，更何况这正月天儿的，张嘴就化冰，来段儿喜庆点的也比这凄惨调暖和啊？”隔壁摊绘糖人的老汉估计也是个票友，两个马扎靠一块儿，一个卜前世今生，一个绘世上千百物，倒也是相映成趣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大叔谅解则个，这年节边儿，看着庵里求香的人来人往，可不是有点念旧了。”小道士一笑，露了个小虎牙，很是喜庆，他扯着夹袄，灰道袍的棉摆短了些许，堪堪露出一双破了洞的麻鞋，和半截沾满灰土的绑腿，略有些凄惨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糖人老汉儿看着这小少年冻得直哆嗦，甚是可怜，抬头瞅瞅天色，快到了庵里上灯做晚课的时节了，便起身收摊儿，撤了热石板的炭火，捡了个旁边垫脚的砖块，将一块还带着火星的炭火放在砖块上：“小师傅，跟你一起做了几天生意了，正月边儿算卦的可少了，算得好了不如去庵里烧个香，算的不好谁也不爱寻晦气，你这生意不好做，早些寻个地儿回去歇着吧，也比在这喝风强。喏，给你留块儿炭火，暖暖手，我可早收工回去吃饭咯，我媳妇儿和闺女该等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小道士睁着一双水灵灵透着精光的眼睛，瞟了一眼老汉，缓缓伸出一双带着皴裂的手来，笼在那一小块炭火上，却是白皙且骨节分明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左手似乎烘暖了，笼在袖口里，指尖微动，掐着指节儿，往复几个来回。老汉儿收拾齐整了，推着小车正准备往家走，小道士突然站起身，跺了跺脚，拱手给老汉行了个礼：“徐爷爷，小子不才，谢谢您这几天照顾，不然这墙根哪有我占卦的地儿，早该给别人挤走了，我明天就该去别地儿待着了，临别我送您一卦可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徐老汉回头，笑着望了他一眼：“哦？我瞧你这几天，也没算姻缘，也没算财运，倒是总跟那土夫子扯闲篇儿，那可都是道上人，怎么今儿个想起给我算了？”小道士哆嗦着又紧了紧夹袄，笑眯了眼，一幅讨饶相：“徐爷爷您可别笑我了，越是那刀头舔血求生活的越信这些，再说我明儿个也走了，他们不会找我麻烦的，您可听听我这卦，送您的，保管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多年后，徐老汉带着家眷避身西南，躲避战火，几经磨难却都阖家团圆，就连那将洗药庵付之一炬的“文夕大火”，也堪堪避过，却是应了那小道士的一卦“为保阖家团圆，忌年节出游，远避此地，刻不容缓，宜西南，颐养天年”。而那小道士，却也早已凭着一手“奇门八算”的本事，跻身长沙老九门第八位，行内人都要尊称一声“齐八爷”。